【凉】
五六月份的时候,天天渐渐暖和起来。于是会在家中整理一番,把冬衣收藏了,再把夏衣展开。
婕很小的时候,母亲托人带了条凉席过来,说是请乡下的竹匠特意编的。用温水洗拭以后,铺在床上。
那个时节睡竹席比较舒服。躺下来,如同躺在清凉的湖水之中,湖中有萍,湖畔有藻。而两岸,有依依的杨柳。清风拂来,一波一波的湖水伴你入梦。
初夏时节,喜欢懒散地躺着,感受着席子上还有隐隐的竹香。这时,一心的躁杂因为这张清簟而沉静下来。会想起故乡的端午,梅雨季节里,一洼的蛙鸣,一汪碧幽幽的绿地。
清凉随着肌肤一寸寸地浸透骨髓。脑中还突然会忆起那个唐宋词中的花蕊
夫人:冰肌玉骨,自清凉无汗。
于安静中,所有升腾的热气在碧沁的草尖凝成一颗晶莹的露珠。
到了七八月的时候,睡席子好景就不在了。仿佛席子成了最快的导热体,睡热了,换个地方,一会又热。辗转反侧几回后,竟然没开着空调也睡着了。
转眼到了微凉的九月,关照好小囝,明天上学之前,一定要把牛奶喝了。睡着,然后又在一场场的秋雨中惊醒。把被子往身上拉了拉,还是感觉阵阵的寒意。窗外的雨声更切杂了,听着听着,竟有了秋风秋雨愁熬人的滋味。心里想着,明天得换被褥了。第二天起床的时候,把身子在床上摊开,享受此年最后一次秋意幽霜的错觉。
重重复复许多事,有时也会有倦怠的感觉。年轻时,总是怨这怨那。读书时没再多用点功啦、朋友越来越少啦、工作得不开心啦、爱人不懂得体恤我啦、如此这般。突然有天,一切都冷却下来。
不过,现时想想,也没什么,如同冬衣和夏衣,席子铺收也是常情,如同这世间炎凉一样,都是常情。
【衣】
一直说,每一个女人都是落到凡间的
天使。在这之前,每一个天使都有一双洁白的翅膀。
当她来到人间的时候,顾影自怜,婀娜多姿,令人如痴如醉。
可是有一天,她决定要当一个母亲的时候,她换上粗衣,把那件漂亮的羽衣深深地收藏起来。
记得很小的时候,过了梅雨季节,太阳就白花花地晒得耀眼。母亲就会把那只樟木箱子搬出来,褐黄色的箱体,雕着龙凤花纹。据母亲讲,那是外婆给她的陪嫁。
看着她一件件地的摆出来,其实也是一些没用的衣物罢了。一些白织的棉纱床单,一些过时的
衣服。还有几条丝织的绸缎,暗绿的底纹,上面绣有大朵大朵的墨菊。曾有个念想,用这段绸缎,为自己做一身旗袍,然后很弱柳摆风地转一圈。估计先生会说:身段还不够好。也就是想想罢了。
阳光下,随着阵阵的樟脑味,母亲抱着那件蓝卡其的上衣沉思了好久。那个款式,是她豆蔻年华时兴的。这件蓝卡其的上衣,让她的眼神中有了欣怡自得的欢愉。当时记得,母后走后,我搬着小板凳把那件衣服拿了下来,放在身上比划了很久。
小时候,家中虽然不是很穷,但也只是普通人家。吃上鱼肉,也是很少的。而母亲的面前,总是一些隔剩的饭菜。天热的时候,将就着吃了,天凉了,也就放在锅中再回炒一下。而那些新做的菜,总是推到我们面前,夹到我们碗里。
她为了我们,做一个平凡不起眼的女人,为了我们,柔顺地接受所有苦难和伤痛。
直到现在,我才明白,那件蓝卡其上衣,就是母亲的羽衣,她不是不想飞翔,而是她已不想飞翔,因为,她有了我们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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