只记得,那一年的春天来得特别早。
她坐在岸边的青草地上,将脚低低地浸入了清寒的水中。绿波缓缓地漾开来,一圈圈的涟漪,带着沉浮不定的绿叶,瞬间又平复如镜。
她低头看着水中的自己,微微漾动着,和着水中亮白的天光,在青山水影中交错。一切是如此的清幽、宁静。
她不禁淘气地向水中伸出青葱玉指,要打破那一点静美和清冷。
恰在此时,她又听到了不远处竹林中的琴声,透过风声渺渺地送到她的耳边,幽切切如此刻清水拂过她的指尖。
凝神细听,琴声渐渐地急了,嘈嘈切切,似淙淙清流,错落地跳跃而下,经过溪花与鹅卵石,曲曲折折,回旋往复,不即,又不离,落,又似未落……随着一声激越的大撮,终于安静下来,余音渐渐融入了湖心。
她不禁听得痴了,不知怎么就细细地落下泪珠来。
天地万籁俱寂。唯有湖边树影,兀自在水中微微摇动。
她站起身来,赤脚站在草地上,望向竹林。
那是一片嫩绿中的鹅黄。在外围星星点点的红中,连绵而上,至山顶时,方被乳白色的云雾横亘住了。
风吹过她的发际,她似乎听到了竹叶上清露滑落的声音。
昨夜曾下过雨,那样的细雨如雾,让她分不清究竟是雨,还是雾?
而今,这琴声,更让她分不清是天地洪荒以来便有的存在,还是人的弹奏?迟疑了一会儿,她便信步往前走去。
穿过青草小径,和开满杜鹃花的溪涧,终于,渐渐地近了。
竹林深处,细草上的足履痕迹依稀可辩。
在一块岩石上落了几片错落的竹叶,细看是几个用竹叶拼成的字:芭蕉听雨,修竹听风,世间可有听琴人?
起风了……
清风拂动她的长发,水草似地温柔地绕着她的颈项。
她伸手摘下头顶上的一片竹叶,放在鼻尖轻嗅。幽幽清香若有若无。
仰起头,挂在竹叶上的水滴落在脸颊上,清伶伶的。透过摇曳、疏离的竹叶,她看到了晃动着的青白色的天空。
第二天清晨,他携琴孤身来到竹林。
昨夜未曾下雨,草露却沾湿了他的芒鞋。
不知明日可会有晴日?
他仰头望望青白色的天空,不由地发出了一声低低的叹息!正欲拂去岩石上的竹叶,他却半空住了手:只见那一行字还在,单一个“可”字变成了一个“尚”字。
他转身飞奔出竹林,衣裳随风猎猎而舞。
前边山林寂静,一面湖水清远无声。不知何时一声山鸟幽啼,破空而出,长长地划过他的心间。
他不禁微笑起来。
身后竹林悉悉作响,风声过耳,似女子絮絮低语不已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