（原创）可荫绿，亦可枯黄 - 『原创文学』 - ※缘聚久久※

今年回家过春节，足足呆了一个多月，吃了许多好吃的饭菜，逛街访友也是心满意足，离开家上火车的那天，却感觉自己有一件事还没有做，是的，如是往年，我会和王老师一起去爬山，聊天，但而今，我已不复这样的愉快。

我和王老师最后一次见面是去年的夏天。我和爸爸正准备一起去姑姑家用餐，临下楼前接到她的电话，说她就在我家附近，想给我点东西。我下了楼，她递来一封信，说这是云乔给我的。我的脸色立即变得很不自然。正巧爸爸这时下来，看到我和王老师，他向王老师含笑点头，就去开车。显然爸爸没有注意到我的局促。“我不收。”我压低声音。“拿着吧－――你不要扔了。”她把信件强行塞进我的手提包。我忍着心头的厌恶，在她转身的一瞬间，把信投向身旁的垃圾箱。从此，我不再接她的电话。她曾发短信，希望师友之情还在，我坚持。

信是王老师的儿子写的，他是个清高而又与世相隔的人，融入俗世的能力很差，但棋下得漂亮，书读得多，因为一次失恋，他办了退学手续，从大学里出来，从此，就住在家里，消沉终日。

王老师给我送信，这是第二次。第一次是我刚到家的那天，她特意来给我看云乔的信，我接过信一看，内容不明就里。问她是怎么回事，她说这是一封求爱信，她希望我能帮助她了解儿子的内心世界。云乔希望见你一面，跟你说说话，可以吗？我说不必了，我的时间安排得很紧。她依然执意，说自己已经答应儿子了。她告诉我，云乔知道我今天凌晨四点到，夜里去了火车站，可能是见到我父母来接我，之后若无其事地回来。我心里很不是滋味，感觉这些都跟我没有关系，却又不知道如何拒绝一位母亲的请求，只好说，那就让他给我打电话吧。

或许我一开始就应该态度坚定地回绝，而不是心软，或碍于情面。我承认，这是我很致命的弱点。

我想云乔对我的感情缘于前一个月的北京之行。我对他的招待迎合了他心中的恋母情结。

去年的四月二十三日，也就是我参加本科自学考试的前两天，晚上十点，接到一个陌生来电，对方说有个叫寿云乔的男子，现在身无分文，只有一张去异地的火车票。现在他向火车站的工作人员求助，并提供了我的手机号码，问我是否愿意为其提供帮助。我请他叫寿云乔接电话，果真是他！我让他退票，打车到我住的学校。之后，我与王老师联系，她说儿子卖了电脑，就自己拿着钱到北京。现在钱花已用完了，又走错了火车站，无法上车回家乡。我明了，立刻到旅店给云乔开好房间，等着他到来。

见到他，穿着很单薄的衣服，在早晚温差很大的北京，他身体微微地发抖。他见了我一言不发，我问他，是否感觉北京一如想象中的漂亮。他断断续续地说，来北京两天了，是为了看“鸟巢”，他到那里参观了，用了餐。我带他到住处，给了他几百元钱，告诉他，既然来了就好好玩几天，这些钱先用着，不够我再给他。时间已然过了十一点，我起身告辞，并约好明天晚上我会过来。

第二天晚上，我上完自习十点钟，拎着水杯向云乔的住处走。服务员说他已经于上午结款走了。我给王老师打了个电话，她说，可能他是买了火车票回家了。正说着我的手机就没电了，于是回宿舍休息。

考试的那天，起床打开手机，看到王老师于凌晨给我发的信，说旅店不愿接受云乔，可能看他的头发很长，让我下去给他找住处。我明白，云乔由于总是一人在家，神情看上去都有异于正常人。可是我宿舍的楼下，周围有很多旅店，也有宾馆和洗澡城，不至于有钱没地方花。

等我考完试，外面下着大雨，我一身湿淋淋回到家，洗澡完毕，躺在床上小憩。接到王老师电话，说云乔在原来的住处等我。我立即跑去见他，只见他全身都是水，一脸苍白，全身战粟。我想安排他到洗澡城去洗浴，可是他不同意。我建议我们一起去附近的超市买一身衣服换上，他又不肯去。我只得让他到肯德基坐着等我，我问了他的用衣尺码，于是跑到超市售男装处，给他选了一身棉衣、羊毛衫和牛仔裤，一双黑色的厚袜子。结完帐，赶紧跑到肯德基交给他，等他换好后，我再次来到超市，从容地为他买购感冒药、雨具、一次性杯子等。坐定，跟他打趣，真是累死了，晚饭你请吧。他说打算今晚回家乡，说实话我很赞同。用过饭，我给他泡好感冒药，等他喝完，打车送他到北京站。

从北京到丽水的车是晚上十一点左右出发的，我不想那么晚回宿舍，于是带他到侯车处，嘱咐他坐着等候，万一没能坐上车，就到附近的旅店住一夜，第二天再走。之后打电话告知老师，老师问我：“云乔能坐上回京的车吗，他不会坐错了吧。”我感觉无言以对。我给足了他需要的钱之后离去。

我和王老师都为云乔的归途是否顺利而担忧，之后的几天一直保持着联系。王老师把我为她儿子花的钱打到我的帐户。等到他回到家，王老师跟我说了，不过她始终还有一些不如意，说如果早知道我不能送他上车，就请自家的亲人来送他。我觉得她的话不近人情。记得我有一次来京，行李很多，来接我的朋友晚了时间，我爸得知后，对那位朋友有几句抱怨。我以为王老师也是基于这样的情感。

她作为母亲的护子之心总是让我有所触动。比如，她说云乔要去北京玩，总是有他想出去的理由吧。云乔能不能在北京找一找工作，我说他的生活自理能力比较低，还是在家好些。外面的世界大，也有大的难处。

考完试后又过了几天，我就回家了。在上火车之前，接到王老师的电话，我告诉她,我后天就到家了，现在周围环境很杂，先挂了。

王老师曾经跟我说过，在她眼里，一个女孩子能够在外地读书、工作，是有自强自立的个性所在，她希望我的这种品德能够影响自己的儿子，使他能够独立起来。不管是在经济上还是在生活上，三十出头的无业儿子都成了她无法承受的负担。

我想过如果不是因为云乔，我和她的友情会延续地这么久吗？

我就读的高中是一所私立学校，学校很小，王老师个子矮矮的，身材胖胖的，一脸笑意,是很受学生喜爱的语文老师。有一天，高二的学长跟我说，王老师在课堂上夸你的作文写得好呢。那些交上去的，都是语文老师的命题作文，哪有什么好与不好。

学校里的晚会，由我和高年级的学长主持，晚会很成功。只是我的忧郁，藏在日记本里，我感觉自己很迷失不知如何安适。我把日记本交给王老师，她约我去爬山。在周末，我们挽着手一起走，她说男人对女人的容颜总是敏感，我低下头来轻轻一笑。她看问题的角度和高度，是我未曾有的，虽然生活依然没有改变，但至少我知道，原来还有一个人是可以跟她谈谈心里的苦闷。

高三那年，本来定的是王老师教导我们语文，但是她在即将开学时辞去职务。校长对此颇有不满。很长的时间过去，下一届的来了很多人，学校更热闹了。我埋头于三毛的书中，其它的日子，空气就像春运期间挤满了人的硬座车厢。

有一天放学前，班主任交给我一张明信片，是王老师寄来的！她写道：“在你孤独的时候，书会是你最好的伴侣。”我立即给她复信一封。从回信中，她告诉我，为了小儿子能够有钱上大学，她到温州的一所贵族中学上班，每天工作的时间都很长，工作安排地很紧凑，住的是学校提供的宿舍，两个老师一间。王老师是在退休之后被我们的校长聘请来，彼此应该有六十岁了。到了这个年纪还去异地工作，可知她的不易。

高中毕业后，我如愿离开家乡，远到外地读书，那么多年的漂泊梦总算能实现了。如果不是一次途中的相遇，我和王老师就不会再见。

那时我读完大专，刚参回工作。回到北京给王老师写信，她复信很快，信中流露中知识分子的大气。我也会应她的要求，给她的儿子云乔写信，那时我和云乔从未谋面，信中的事只关我工作中点滴，皆是清淡，其价值在于真实。

至于见云乔，是２００４年过年，我想他一定会很好奇，这个给他写过信的人会是谁。王老师说，儿子说我很清丽，我认为这是王老师对我委婉的谢意。说实在话，我不喜欢见她的儿子。因为他与人打交道少，语言能力已经严重减弱，甚至说话都不能完整与连续。问他一句客套话，也是答非所问，让人不舒服。

　　我一直迁就王老师，一是基于对王老师的欣赏，二来是感知母爱之浩然。

王老师自从生了这个小儿子之后就跟爱人离婚了，她一直教书，一个人带着把三个小孩抚养成人。她说，我的亲人都认为我很苦，到现在也是，但是他们不知道，当我读到一本好书的时候，我的愉快是无法形容的。

王老师说，我现在独身，是的，有人曾经给我介绍过，但是我能够看上的很少。就是现在看到有些夫妻一起散步，我也不羡慕。其实真正幸福的家庭是很少的，很多是凑合地过日子。

王老师说，我去参加了别人的婚礼，很隆重，我想这样的隆重会使新人一生铭记。新人的誓言，无论是疾病、贫穷都不分开之类，我感觉，导致很多家庭分开的往往不是这些，而是生活中的小事。

她会把自己认为好的文章推荐给我读，也会对我说，你是个很善良的姑娘，但是我知道云乔没有这个福气。谢谢你为我所作的一切。

或许真的如人所言，相识相知是一种缘。那么当缘份在时，好好珍惜，当缘份不在了，便也不去强求，我想王老师能理解我的做法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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